香烟烙点——从《搏击俱乐部》的插帧画面说起-免税香烟平台网

【一篇不严谨的胡乱发言】

杰克：（作讲解员状，直视镜头）电影分好几卷。并非一卷到底。需要有人在一卷结束和下一卷开始时，准确地接上两卷胶卷。你会在荧幕右上方看到小点点。（圆圈出现，伴随一声“滴”，泰勒背对画面指向圆圈）泰勒：（转过身）我们的行话叫做香烟烙点。（圆圈再次出现，伴随一声“滴”）杰克：那就是换下一卷的记号。

影片从头到尾都是以杰克的第一视角展开，配以爱德华·诺顿“被踩扁的泰迪熊”般颓丧但迷人的嗓音，以聊天式的口吻向观众讲述他这段“人生中最诡异的时光”。因此，当影片定格在泰勒对杰克说“我要你用尽全力打我”时，杰克开始以纪录片讲解员的姿态介绍泰勒·德顿，也就不显突兀。这里泰勒/杰克电影放映员的工作是幻想还是现实并不重要；之所以讲述泰勒喜爱在合家欢电影里插入一闪而过的色情镜头，不仅仅为了突出泰勒这一人格的恶趣味、无道德感、玩世不恭……更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导演大卫·芬奇所构建的影像拼图的谜底——现代社会的困兽渴望生活被破坏，而这是“断奶”的必经之路。

在泰勒以“正常”的方式出现在镜头中之前，导演一共为他安排了四个插帧画面，分别是

4:07 杰克自述失眠症

6:19 医生拒绝给杰克开药，让他去教堂看睾丸癌病人

7:34 心理辅导员宣布一对一倾诉

2:37 杰克目送玛拉离去

这些画面仅有一帧，观影时稍不留神就会错过；即使看到了，也会像被迫看到色情镜头的观众那样，“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看到了”。但当插帧画面出现了四次时，观众便不得不像杰克一样，从以为是失眠造成的幻觉，到确认其是否真实存在，最终信以为真。与此同时，这四帧画面对应了杰克心理失调的四个节点：自我察觉——寻求外界帮助受阻——得到治疗（“母亲”的关怀，男性气质被抑制）——再次失序（原始本能/欲望觉醒）。

由于杰克长期依靠消费物质获得快感，其性欲在长久的失位与压抑后反扑。而泰勒作为杰克潜意识中本我的化身，他的这四次“强势”出现象征着此时的杰克作为文明的自我，在长达六个月的抑制与反抑制（失眠）后已经失去了主控地位。尤其是出现在医生身后和勾着辅导员肩膀时，泰勒近乎挑衅地昂着下巴俯视杰克，似乎在嘲笑杰克的所谓自救行为是无谓的挣扎。

实际上，假如删去这四个插帧画面，“泰勒是杰克分裂出的人格”这一谜底被揭示时观众会感到更加意外。但显然，相较于强调制造使观众大跌眼镜的反转的悬疑片，大卫·芬奇给本片的定位更倾向于“心理惊悚片”。这意味着除了给观众带来感官刺激，影片更侧重于展现一个人在现代社会的规范与压抑下，精神逐渐分裂的心理状态。而达到这一效果的最佳方法，便是让泰勒逐步占领观众的潜意识，使观众与杰克感同身受。为此，大卫·芬奇安排了五个同时录音的麦克风，使杰克不间断的第一人称讲述呈现为不同于诗朗诵的沉浸式回忆；外加间接视点镜头以及少量缓慢推进的纯主观镜头，逐渐使观众代入其视角，与杰克一同进入梦与现实边界模糊的世界。因此泰勒这一外化的本我在入侵杰克的现实意识的同时，也入侵了观众的潜意识，使观众逐渐接受这个入侵者的存在：平稳的观影节奏被打破，惊吓之后产生兴奋，转而期待下一次的被打破、被惊吓，最终爱上这个破坏者，期待更骇人的感官与心理刺激。

然而，影片的野心不止于此。在泰勒·德顿正式出场之后（在此之前，除了四个插帧画面，还有以下两个非正式出场，亦起本我外化、入侵观众潜意识的作用）

19:41-19:45

20:20

影片的常规叙事再次被按下暂停键，开始由杰克介绍泰勒。而与上一次暂停介绍杰克的失眠症不同，这一次影片采用纪录片的拍摄手法，使观众从杰克的第一人称视角中短暂抽离出来，回到平等的观看者视角。这与布莱希特所强调的陌生化有异曲同工之妙，即让观众从纯粹的情感陶醉模式转变为理性的思考模式，从而激发观众思考与批判的热情。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本文开头所引用的场景（这里同样需要一个暂停键）——画面缓慢聚焦至映有男性生殖器的胶片——短暂的视觉冲击后，抽离出来的观众在“讲解员”杰克的带领下观看“夜猫子”泰勒的工作：借电影放映员职务之便，在合家欢电影中插入限制级画面。光是“纪录片”还不过瘾，影片将被观看的泰勒也设置为讲解者，二人与“香烟烙点”的讲解、互动使该片段更像二人随性制作的家庭DV短片，其与第二部分泰勒餐厅服务员的工作合在一起，就像一个愚人节笑话或低级的滑稽小品。这使得观众进一步意识到眼前一切的荒谬与非真实性，从而达到间离效果，促使观众怀疑日常的合理性。这种对日常的反思在影片开头杰克对于“品牌星球”和自己对家具装潢“上瘾”的叙述中便有所体现，在“香烟烙点”的抽离性暗示后，通过泰勒对消费主义言语上的抨击与“大破坏计划”彻底暴露在观众眼前。与此同时，影片运用了大量CGI技术以构建另一种视角下的现代社会，无论是片头人脑神经网络的展现还是“品牌星球”垃圾桶，都在引导观众以一种“新颖的、不为人们熟悉的视角”去看待其原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物或现象。

只可惜一部140分钟的惊悚悬疑电影注定无法留给观众太多思考时间，但多次短暂的思维方式切换足以影响观众的观影习惯。因此，当香烟烙点的出现使观众对杰克讲述内容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时，我们不禁对整部看似真实的影片产生怀疑，并进一步质疑我们自己的所谓真实的生活——我的欲望是真实的还是被伪造、被压抑、被变态的？我所见到的是世界本来的样子还是某种主义或意识形态捏造以奴役我们的？我的生活、思想、全副生命是否存在更真实的可能？此时的我们就像初识泰勒的杰克，从这个外化的本我身上看见了自己真实的欲望，但没有能力主动改变现实，只是任由强硬的行动者破坏自己的生活，即使人生会因此走向世俗看来的“急转直下”式结局，我们依旧渴望原本的生活至少在梦境中被打破、被摧毁。而大部分的我们是“幸运”的，不会遭遇此类无妄之灾，也就永远活在“真实的虚假”之中，永远是“三十多岁的孩子”，离不开物欲的奶嘴；只有极少数的我们在识破生活荒谬假面后有勇气主动改变现实；而那些被迫在合家欢电影里看男性生殖器的我们，只有主动直视内心真实的欲望、杀死掌控主动权的“父亲”，才能实现本我与自我的统一，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成长。